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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七)狹路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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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正值如雪潔白的雪星子漫山而開,趁著點點翠綠,賞心而悅目。但遠遠望去,因著此時的西華山到處都是大紅喜綢而似是白雪覆上了冬梅。

今天是許北漠的大喜日子。

青月城為守護六界安寧而在天地間沈沒了數千年,而她又為了換取天下太平而甘願送命,僅此一條,便值得西華山為她精心布置。

西華山的防守戒備更嚴,幾乎與那祭天日相當,不可進不可出。但是縱然來賓雖少,卻到處都是喜氣洋洋,連天上的仙鶴都在脖子上掛了一朵紅艷艷的小花。

清合谷九叔的阿桌本是個懶貨,大概有幾千年都沒挪一下桌腿兒,但也因為要為她送上九叔的賀禮,蒙了塊大紅色的桌布吭哧吭哧地踢著腿兒上了禪夫崖。

可似乎喜慶得有些過了,所以眼看著連物件兒都歡喜非常,可人卻遠遠沒有該有的喜氣洋洋,反而顯得格外地寧靜與小心。

曾經偏僻得無人問津的禪夫崖與小靈峰理所當然地受萬眾矚目。

隔著一座橋,這頭是新娘,那端是新郎。

她思慮不清地被折騰了一個多時辰,待周圍的人來了又去再也沒剩幾人時,才看清了眼前銅鏡中的自己。

細彎的眉,白皙的臉,殷紅的唇,驚艷的嫁衣,晃眼的步搖,原來這就是裝扮後的自己。

身後的許依有些尷尬地看了一眼連微笑都皺出細紋的羅曦,悄無聲息地將門關上後守在了門外。

“阿漠上了紅妝,連我都有些認不出來了。”將雙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羅曦看著銅鏡中的她,清淺微笑中帶著幾分感傷,“當年你我還小,曾經還為了誰先嫁人而各不相讓,沒想到待你披上嫁衣,我已白發勝雪。”

她心下一揪,伸手覆上了羅曦的手。

“今天是你出嫁的日子,可我知道,今日並非大喜。”羅曦輕嘆一聲,繞在她身邊道,“阿漠,我今生已與良緣無關,不想你也錯失良緣,若你現在反悔便還來得及。”

“若要反悔,何必要等到現在。”她站起身來,扶著羅曦的手嘆道,“你擔心我,我又何嘗不擔心你。我聽說,你一直躲著洛朝不肯相見。如今許依也放下了心中執念不再糾纏洛朝,為何你不給他一個機會釋了前嫌?”

“我害他陷入不忠不義的境地,還有何顏面與他相見?”羅曦苦笑搖頭,擡手撫上了自己的臉,“更何況,我與他已是相隔天涯,再見也只是徒添心傷,何必。”

曾經的羅曦是個那般敢作敢為的女子,卻也挺不過這白發青絲之間的距離。

她有些不忍,勸道:“可你有沒有想過,也許洛朝他並不介意……“

“他不介意又如何?他娶了我又如何?”羅曦突然笑了一聲,蒼老而淒涼,“難道因為他的不介意便讓他日夜對著我的枯槁形容,難道因為他還想娶我而讓他為我養老送終?阿漠,他從未虧欠我,卻是我愧對於他,我已是油盡燈枯,他卻正值鼎盛年華,你讓我如何接受他的不介意然後歡天喜地地嫁給他?”

心痛不已,她擁過因心傷而渾身輕顫的羅曦,竟一時無言可出口安慰。

這本是事實,是言安一手造成的可恨事實。

突然間有鐘聲響起,震動西華山。

她心裏一驚,還未來得及有所猜疑,洛朝已匆忙推門而入。

目光在羅曦身上一滯之後,他倉皇道:“不好了,阿朗他為了救玉骨擅闖山門,弟子們攔他不住,已經由他跑了出去。”

她心下一凜:“救玉骨?玉骨她怎麽了?“

洛朝面露愧疚,解釋道:“來賓中似是有妖界中人混入,掠走了玉骨。那妖似乎法力極高,所以逃出去時無人能擋。阿朗他心急如焚,不待仙長們應允便山門大亂追了出去,我擔心他會有危險。“

她的臉色霎時蒼白,掙開羅曦的手擡腳便要向門口沖去。

羅曦慌忙勸道:“他們要做的便是要你分寸大亂,阿漠你不要沖動……”

但她心中全是阿朗的生死安危,哪裏將羅曦的話聽得半分入耳。

在她的腳即將邁出門口的一瞬間,眼前突然有一抹紅影掠來。

言安已換上了一身大紅喜服,雖然紮眼卻更顯英姿颯爽,溫潤眉眼中柔情盡顯:“泉姨說的對,你放心,我會派人將阿朗和玉骨尋回,切不可輕舉妄動。“

她神色慌張,急得手足無措:“一定是殺靈王元圳所為,除了他之外妖界還有何人能躲過這仙山陣法?元圳心狠手辣,阿朗若是落入他的手中定然兇多吉少,我如何能放心?“

“無論如何,今天是你和言先生的大喜之日,若非萬不得已,你不可輕易下山。更何況,若殺靈王的目的當真是你,你自投羅網後阿朗反而更加危險。“洛朝沈思片刻,道,”好在吉時是在晚上,離現在還有幾個時辰,我與鐘兄先去救人,你就在這裏等我們的消息。“

她雖不情願,但卻清楚洛朝所言似是最好的安排。

“如此,便麻煩洛兄了。“似乎也極為認同他的觀點,言安微一頷首,對他道,“多帶些人手,以防有詐。”

見洛朝離開,有些遲疑卻一直沈默不言的許依也道:“既是阿朗的事,不如我也去幫忙。他如今是你在青月城最重要的人,若是錯過你的成親禮定然會遺憾終生。”

她輕聲道了聲謝,點了點頭。

望著他們離去的背影,言安眸底深沈,收回目光後若有所思,但面色依然從容不迫:“我去去就回,一切放心,還有我在。“

聽出他亦有出去的安排,她身子一頓之後,憂色更重:“好,萬事小心。”

他輕彎了唇角,手指輕輕地從她的臉頰滑過:“知道了。”

幾句之間,好似是夫妻之間最正常不過的情意綿長的小別情話。

她似乎有些羞澀地低了眸,但在餘光不經意間掠過吊橋時驀然一怔。

有兩人踏著吊橋緩緩而來,似是攜著風霜,讓人只瞧一眼便莫名覺得很是哀涼。

竟然是阿燁扶著終虞山掌門於和前來。

多日不見,他的臉上似乎有了血色,步伐穩健有力,應是調養得不錯,只是眸中的寒意是她從未見過的。

但雖然自從嵐煙遭遇不測之後於和便去了地心島修養,但看起來依然並無好轉,腳步輕浮無力,比以前更是蒼老幾分的臉上毫不掩飾地帶著幾分怒氣。

她知道言安以不願於和費心勞神為名未通知他他們的婚事,但卻不想他還是來了,還是在阿燁的攙扶之下。

思及嵐煙,只覺淒涼之下更生愧意,她正不知所措,突覺額前的步搖輕輕一晃,眼前似是被什麽東西擋住了視線。

一擡手召了屋中的喜帕蓋在了她的頭上之後,言安伸手牽過她的手,將眸底的陰沈瞬間掩下,臉上掛著迎賓式的微然淺笑。

直到他們近在眼前,他才松開了她的手,示意羅曦將她扶進屋中。

擡腳的那一剎那,她心下一空,卻不能不走。

掩了門之後才轉過身來,言安竟毫不避諱與曾經最尊崇的師父之間的疏離,沒有前去相迎,只是以尋常之禮微一拱手,但語氣還算是客氣:“師父前來,怎麽不讓師弟們通知徒兒一聲,好讓徒兒做好準備恭迎師父大駕。”

於和自然想不到女兒從小傾心的他會在她屍骨未寒大仇未報時另娶她人,更想不到自己一向最為看重的首徒會連終身大事也瞞著他,甚至如今相見,最重師徒之道的言安不僅毫無悔改之意,連舉止也如此輕浮,與往日的他相比似是脫胎換骨一般,心中怒火頓起,顫著手似是要指責他一番,只是尚未說話,便先幹咳了起來。

有冷笑悄無聲息地從唇角劃過,毫無波瀾的眸光隨意地掃過阿燁,言安面露憂心,痛心道:“師父曾中過魔障,傷好之前實在不可傷神,所以我才先行瞞了師父,沒想到師父還是被人驚擾。此番顛簸勞累之後,不知師父何時才能身體痊愈以光覆我終虞山,若師父再有個三長兩短,終虞山群龍無首,我怎能心安。”

雖聽起來他的語氣中極盡真情,但卻字字如刺,讓本就承受了連番變故之後的於和更是心寒。

“言兄自小無父無母,能活至今日全靠於掌門收留,若他老人家不來主婚,怕是縱然你娶了天下最好的女子,也會得一樁這世上最不幸的姻緣。”平靜的目光從他的身後抽回,似是被到處的大紅色刺到了眼,一直沈默的七燁擡手揉了揉眉心後,微挑了唇角看著他一字一句道,“這叫因果報應。”

“我信因信果,卻不信報應。”言安笑意漸冷,但眉眼之間盡是心滿意足,“成王敗寇,方是躲不過的宿命。”

“既無報應,也應無宿命。”他的臉上依然泛著毫不示弱的笑意,道,“既然不是你的你能搶走,他人便能奪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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